南方朔觀點－武士道精神 讓日本不被災難擊垮

2011-03-15 中國時報【南方朔】

芮氏規模九級的超大地震與超大海嘯，如果不是發生在日本，而是換了全球任何其他國家，特別像是台灣，不知將有多少房舍大樓應震而倒，甚至全國土壤液化，整個都市剎那沉入地底，死亡人數亦必在數十萬以上。

除了地震海嘯的直接衝擊外，如此超大海嘯連動所及亦必造成可怕的體制癱瘓和人心慌亂，打家劫舍四起，紐約只不過是大停電，就已搶成一團；卡翠娜只是個風災，就已打家劫舍，槍聲四起，超大地震與海嘯造成的社會失控又將如何？但這次震災發生在日本，這個充份自制自律，榮譽且自重的國家，情況卻全然不同了。日本的傑出性，在這次震災裡具現無遺。日本已替全世界，特別是東亞上了最寶貴的一課。一個國家儘管不幸而多災多難，但只要政府有能，國民有素質，還是可以造就出儘管很痛苦，但也足堪驕傲的與災難共存，而不被災難擊垮的國家。

日本乃是東亞文化圈的成員之一，但這個成員在進入現代後即和其他成員愈拉愈遠，它形成一種文化價值，無論治學做事都不脫離經驗，不會搞到都是無聊瑣碎口水的程度，因而養成日本凡事認真的態度。這就是日本獨特的榮譽，知恥，重禮的傳統，一件事情沒做好就是恥辱，就是失禮。這種知恥重禮的特性，也使得日本早就脫離一盤散沙的階段，而成為東亞第一個有社區感的社會。

用日本近代教育家新渡戶稻造在《武士道》書裡的說法，這種特質即是「武士道精神」，它不是指武人的好戰不屈，而是指遠自封建時代即形成的一套精英階層奉行的恰當價值準則。而後透過文化濡化而成了國民的信念基礎。如用近代英國史學界有關「封建轉化」理論，那就是日本的武士階級和歐洲古代的騎士階級相同，在進入現代之前，其角色即已由武士騎士轉化成了紳士。做事治學認真，以榮譽心為基礎的知恥盡責的務實風格，即是「封建轉化」成功果實。武士道聽來刺耳，用騎士和紳士精神加以理解，就當知新渡戶稻造所言不虛。這次震災就顯露出：

在政府方面，近年來日本上層政局更動頻繁，現任首相菅直人也位子坐得搖搖晃晃。但儘管如此，震災一發生，它們那種全方位的自動反應機制立刻自然啟動，沒有推卸責任，沒有猶豫不決。一個健康的官僚體制，政府本來就該隨時將震災狀況告知日本百姓。日本的官僚體制一向全球著名，它對災害的管理，早已形成一套機制，無論災情的通報，避難地點的開放，交通的管理，一切都能快速運作，這種能力的表現，縱使美國也無法與日本相比。最讓人欽佩的是，如此強震，東京會有貨架翻倒，天花板落滿地等情況，但沒有那棟建築物塌倒。日本為了防震，在建築物設計、建物管理上一向領先世界各國，它們過去的努力這次終於禁得起考驗。

在媒體方面，他們的專業程度已具現無遺。他們沒有煽情的無聊當有趣的畫面，也沒見那個記者錯亂得把自己當成演員，更沒有外行充內行的胡言亂語，媒體盡到了它就事論事的告知責任。最讓人歎服的，乃是震災後民眾的表現了。狄士尼樂園會主動在空曠地點安置被困遊客，這種等級的災難必然造成民眾集體驚惶，就像美國這種大國，都必然出現百貨商場或賣店被劫掠的情事，但日本卻一切井然有序；地震後交通秩序混亂，但日本該排隊的還是耐心排隊，也沒有甚麼人不厭煩的相互吼罵或亂按喇叭。這種高度的自制與恥辱榮譽相互結合，愈是大難到來，日本人更要去證明自己，榮譽心主導了日本的國民精神。

九級地震海嘯無論發生在那裡，都必然生靈塗炭。日本整個國家在地震活躍帶上，由「海嘯」（Tsunami）這個字由日文「津波」命名，可見地震海嘯的頻繁巨大。這次地震，日本火山騷動也再起，日本的災難是不會完的。除了祝願天佑日本外，我也相信面對震災，日本必不會被打敗！

（作者為文化評論家）